第七章

  須彌山

  濃密的雲霧遮掩了月兒的光華,高居於雲間盡處的修羅宮,這夜,巨大的宮門門扉微敞,大殿之上百來束火炬齊燃,亮若白晝。

  高座在大殿主位上的無酒,在無相自一旁走進殿中時,有些明白地看著他臉上那份得意的神情。

  「你找著了?」

  「嗯,就在人間。」為了此事不知已找了多久的無相,頗為不滿地看著在場人數,「就只你三人來?另兩人呢?」

  坐在無酒身旁的無色聳聳肩。

  「他倆溜去佛界打探消息了。」都警告過他們兩個,想進佛界就要有賠上性命的自覺,偏偏他倆就是嫌命長,非得去搞清楚佛界最新傳出的那個消息,所指之佛是哪一個。

  無相抬首看著獨自坐在遠處,總是不喜與他們走在一道的另一個同伴。

  「皇甫。」

  皇甫遲微微側過臉瞧他一眼。

  「你去不去人間?」

  「沒興致。」他冷冷說完,又把頭轉回原處,繼續將自己藏在黑暗的角落一隅。

  「我需要它的力量。」無相怒瞪著總是不合群的他。

  「與我無關。」從未去過人間,也一點都不想踏入那地方的皇甫遲,眼不只想在他們走後返回自己的宮中繼續修煉。

  「若我命你,非得去助我們一臂之力呢?」身為修羅之首的無酒,並不認為這個年紀最小的修羅,目前有那本事反抗於他。

  面無表情的皇甫遲,只是無言地將衣袖一振,率先定出大殿,而其他三名修羅,也在走出了大殿后,高站在宮階之上,齊望著遠藏雲海底下的那一處人間。

  人間正月十五元宵,在望仙他們所居的這座小城裡,處處都是燦爛的煙花與各色的燈籠,聽望仙說,到了晚上,大街兩旁還會擺滿了攤子,到處都是人山人海,熱鬧得不得了。

  只可階,青鸞並沒有那個元宵可過,就打從她換過了個左臂起。

  刻意叫望仙帶著霸下去城裡逛逛的她,月兒方自東方升起,她即將自己封在房裡,為了怕他們誤入,雖然她的神力還未恢復,她還是勉強在房子外設了結界。

  「青鸞。」知道她為何將自己關在裡頭的火鳳,有點不捨地站在外頭輕喚。

  「別進來。」

  「你這結界對我沒效的。」他伸指彈了彈會燙人的結界,對她才恢復沒多少的神力非常不以為然。

  「就算沒效也不許進來!」

  「若我說我不怕呢?」都說過他沒把她的左手給放在眼裡,她怎麼就是不信?

  她故意威脅他,「若我說這左臂每逢這夜就特愛殺生呢?」管他道行再怎麼高,她都控制不了自己了,萬一不慎傷了他怎麼辦?

  難得聽她說狠話的火鳳,心情甚好地想了一會兒,再冷不防地對她丟出一句。

  「你擔心我?」

  她頓了頓,很清楚這尊無良神仙的本質其實有多邪惡。

  「……這回我不會上當的。」每次都想用話套她拐她?哼,只要沒見著他那張美男臉,她才不會又輕易讓他得逞。

  他低聲淺笑,「聽說,你喜歡我?」

  轟隆……啊,好大的一聲響雷……

  且這回的響雷,結結實實轟得她頭昏又眼花……

  「霸下……霸下告訴你了是不是?」她面紅耳赤到一個不行,心底很清楚是哪尊神仙出賣她的。

  「嗯。」相較於她的結結巴巴,門外的他,音調聽來再愉悅不過。

  「那個小叛徒……」

  「你……」他深吸了口氣,頗為緊張的問著,「記起我是誰了嗎?」

  唉,她就知道她早晚要面對這一事……

  就不知……他在知道實情後,會不會恨她恨到吐血?

  「昆侖山山頂上,那個日日陪我自言自語的神仙。」沒什麼勇氣的她,在他的苦候下,還是硬著頭皮把好不容易才記起一點點的往事給搬出來。

  「何時記起來的?」

  「……離開魔界前。」仿佛感受到他熊熊的火氣,她愈說愈心虛。

  「既是記起了你怎不說?」聽見這話後,帶著怒意的他,毛火地一下又一下敲著她的房門。

  「忘了……」都幾百年前的往事了?「他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記性天生就有缺陷?況且,別說是忘性大的她,常人連十年、百年前的事都不可能記得,而他卻要她記得那麼久前的事?她若還記得,她才真的有毛病。

  忘了?

  她知不知道,她的這一句忘了,讓他後悔了幾百年?

  當年那短短的三個多月間,近一百日的日子,他日日看著她的容顏,她卻從無法睜開雙眼瞧他一眼,而他,卻在她渾然不知時,不知已將她看過幾百幾千回。

  當初在他接受了她住進他的生命裡後,每天,聽著她的自言自語,看著她老是喜歡搖頭晃腦的模樣,他從一開始的不耐煩,漸漸發現了自己的改變,因為,在習慣了她的存在後,他突然覺得,永遠都一成不變的神仙生活,在有了她後,再也不那麼枯燥乏味。

  他喜歡看她搖搖晃晃的走路模樣,因他可以有很多機會去牽她的手,或是理所當然的摟著她。

  他喜歡她把頭晃來晃去時,兩手捧住她的臉蛋,藉機仔仔細細地把她的模樣印在他的心頭。

  他喜歡親自替她梳髮、喂她吃東西、抱著她從這個山頭到另一個山頭去,看她乖乖坐在他的腿上安靜地聽他描述著眼前的風景……他更喜歡她的兩手在他身上東摸西摸,尤其是在那一雙小手攬住他的頸子時,她就會對他笑得好開心。

  他很喜歡,那一股子全因她而生,而後緩緩堆積在他心頭裡的喜歡。

  好喜歡、好喜歡……

  他曾經很希望昆侖山的雪季永遠不要過去,而她,可以就這麼一直待在他的身邊,永遠,都不要變。

  可有天,沒有原因理由,事前也沒有半點預兆,她卻徹底地從他的生命中消失了。

  在她離開了昆侖山後,山頂上空曠的雪地裡,再沒有了她搖搖晃晃的身影,對此毫無防備的他,一直都忘了要叫趁他不注意時,偷偷住進他心裡的她搬走,可他卻忘了,也改變了心意,一點也不希望她這尊不速之神離開他的生命裡,就在他失去她之後,他才明白,他失落了什麼。

  他曾經試著離開昆侖山,至南天門外的歲宮去找她,可得到的答案卻是她已正式閉關修煉,並立誓三百年內,神功若未大成就不踏出歲宮半步。

  為此,他足足等了三百年。

  這漫長的時光裡,歲月雖不能在他身上催鬢如霜,但攜藏思念裡的濃濃惆悵,總令很想否認這一切的他,仍是不得不承認,他曾經為某個人苦候在遠方,就在每當雪季來臨、每當他的指尖撫上天際所降下的第一朵雪花、每當他在寒冬裡,醒在夜色仍未央……

  她一直都待在他心房偏偏的一角上,不走遠,不離開,且,也不肯讓他遺忘。

  於是,這麼等著等著,漫無止境的等待,大剌剌地棲住在他的命途上。他曾忘了他究竟在等些什麼,他也曾認為那不過是百日之夢,醒了即可忘……偏偏,每當他回過神來時,他才發覺,無論他將日子怎麼過、他又如何過著日子,在他的日子裡,那個等字,一直,都繡在他身上。

  可三百年後,他等到的,卻不是他記憶中愛笑的青鸞,而是一個為了職責,陌生到他幾乎不願相信她就是青鸞的十九太歲。

  自任職為太歲之後,她不再笑了,她也總是忙得讓他老是找不到她神影,而身為西王母手下的首席武將,在神界開始大肆討伐各界之時,他再也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可去天帝那邊找藉口見她,或是,站在遠處默默瞧她一眼。

  後來的他,遭西王母派至佛界與魔界各一百年,兩百年後,他方返神界,就急著四處找她,可她,那時卻已身棄太歲之職,不知所蹤。

  在魔界與她重逢之前,他無一日不懊悔,為何當年他日日與她相處時,他沒法說動西王母為她治好她的眼,好讓她張開眼瞧一瞧他呢?要是他早知道她少根筋,忘性又特大,當年他就日日在她的耳邊重複他的名,要忘性大的她,天天都聽到記得牢牢再也忘不掉為止。

  可是她仍舊忘了他是誰,當年看不見他的她,從未見過他的長相,因此,即使在她當上太歲後,當他主動去與她相認之時,那時的她,非但無法當下就認出他來,也根本就不記得他的名……

  她全都忘了。

  畢竟,就像她所說的,都幾百年前往事了……

  因此在他倆間,沒有誰可怪誰,也沒有誰做錯了什麼,當然,更沒有誰辜負了誰。

  雖然他都明白,這一切只是相遇後別離、離別後又再相遇,彼此錯身而過,卻誰也沒法認出誰如此而已。但每當冬雪降臨大地之時,在他心角的一處,仍是會隱隱地作疼。

  以往,他全然不明白什麼叫遺憾,就在當年他站在她面前,她卻始終不知他是誰也認不出他,這才讓他明白了,那始終濃濃充斥在他胸臆裡,徘徊不散的不甘與傷感,原來在兩者加起來後,名喚為遺憾。

  歲月用淡淡的一筆,在他們之間描繪了灰與塵,使得他們籠罩在看不見彼此的生命裡,兩岸各一方,寂寂地虛度了數百年。

  擁有了太多後,便無法接受失去的痛楚。

  失去了太久後,則無法承受再次的別離。

  幾百年前的雪季裡,那遙遠得幾乎已快尋不著痕跡的柔情與動心,仿佛仍停留在蒼涼的遠方裡,但,如今卻僅剩下滿口的荒唐,和一紙滿滿歲月的無奈,並在枝枝蔓蔓到了底後,才肯讓他發覺,他仍是枯站在原地裡兜轉,就連一步也未曾踏出去過。

  因此當他再次見著她,並有了機會與她再次相處時,他反而小心翼翼到害怕。

  給多了,怕遲鈍的她負擔不起:給少了,又怕她會刻意將他給敷衍過去……

  「火鳳?」門外始終無聲無息,怕他已氣得再也不想理她,青鸞緊張地喚著。

  「日後,不會再忘了我吧?」他硬是強迫自己忍下滿腹的怒氣和怨言。

  「怎麼忘啊?」想到這點她就苦惱萬分,「天天都擺著副迷死神不償命的德行來對付我,你以為我的意志力能有多堅強?」早知他美成這般,當年瞎了的她,說什麼都該睜開眼先偷看他一下。

  「既是忘不了,那,我可以進行下一步了嗎?」

  她一臉納悶,「你還有下一步?」

  「嗯。」也不想想他都等幾百年了?

  「千山你獨行,姑娘我就不送了。」沒本錢陪他要心機的她,想都不想就選擇當逃兵。

  他隨即一掌穿過結界重擊在廊柱上,令整間房子都震了震後,再冷冷地問:「你敢?」

  「唉……」沒膽的她又開始歎,「我始終想不通,你究竟圖我哪一點?我既生得不美,就連望仙也說我不像個女人,憑你的美貌、你的道行、你騙人的德行,不管你想違反神規想騙……不,想配哪界眾生都行,你何苦挑上我來著?」

  「就一定得有道理才成嗎?」

  「呃……」

  「總之,就是你。」他專橫專斷地說著,「你是天仙也好,麻子也罷,我不圖你哪一點,就只是認定了你而已。」

  「而我非得被你牽著鼻子走不可?」她邊問邊揮揮已恢復成原來模樣的左手,整個人累得提不起勁地趴在桌上。

  「恐怕你沒有什麼選擇。」也注意到月兒已下山的他,一把話說完即刻破了她所設的結界闖進去。

  推門而入,就見滿頭大汗的她,喘息地趴在桌上休息,他一把將她抱起送至榻上歇著,以帕子拭淨了她面上的汗水後,便二話不說地低首吻住她。

  這根本就是趁神之危嘛……

  「我沒喝醉。」當被輕薄的青鸞皺著眉時,他刻意把話說在前頭。

  「我知道。」

  「那……」

  「且慢。」恢復些許力氣的她,忙不迭地坐起身將他推離一臂之遙,「你想怎麼對付我?」不成了、不成了,這殺傷力實在是太大了,再這麼被春色無邊的他給誘下去,她一點都不懷疑她會提早登上西天極樂。

  「不怎麼。」他緩緩端出他迷人的招牌笑容,「只是想同你說幾句話而已。」

  「說什麼?」眼睛註定總有一日會扭到的她,忙不迭地眨著眼,就知道他定會搬出美色這一套來誘惑她。

  火鳳不疾不徐地湊至她的面前,不動她、也不碰她,更沒再進一步的舉動,他只是以深情款款的口吻同她說著。

  「自今日起,我會疼你、愛你、寵壞你,還外加日日早晚色誘你。炎夏為你搖紙扇、天寒為你勤添衣。為你守身如玉、發誓永對你專一,眼底永遠只看得到的一個女人,那就是你。為了你,我願為你火裡來水裡去。為了你,我願拋棄一切死心塌地。只要你願意,我甚至願為你捧來天下全都交給你。只要你不嫌棄,那麼此時此刻,請容我虔誠地為你獻上我的一顆真心。」

  「你說,這樣究竟拐不拐得到你?」

  拐得到,絕對拐得到……

  可惡,真想罵罵自個兒可恥,也不過就是幾句甜言蜜語罷了,她心動個啥子勁呀?不過那尊專踩她罩門的無良禍水,這回也未免無良得太過了,又不是不知道她這神啥子定力也沒有,這分明就是要她趴下去認了嘛!

  雖說她遠離神界已有段日子,且不能犯的神規神戒,她也早就累積了一籮筐,偷偷有了七情六欲那也罷了,但她可從沒想去破它啊,偏偏,就是有尊神仙迷死她不償命之餘,還壓著她的頭,硬是要她也下水陪著他去犯。

  打那夜火鳳同她說出那些話後,次日起真的開始徹底實現諾言的他,半月下來,日日遭美色誘拐外加虐待的青鸞,面對他精心打造的這個情愛牢籠,備受美色與深情煎熬的她,往下跳也不是,不跳,又好像太對不起明明就很想把他一口吞下去的自己……

  「唉……」哪有神仙當得像她這麼煎熬的?

  霸下與望仙木著一張臉,整齊地站在頻頻歎息的某神之前,對她下達最後的警告。

  「青鸞,你要再歎下去,我和望仙就馬上把包袱收拾好一塊搬家。」以往三不五時聽她歎這歎那就算了,可近來她卻變本加厲時時都在歎,偏偏又無人知道她到底是在歎個什麼勁!

  「你到底在歎什麼?」定力不足,被她歎到已瀕臨崩潰的望仙,眼不只想同她討個被虐之因。

  坐在桌邊,一手撐著面頰在歎息的青鸞,抬首看了他們一會兒,實在是不想告訴他們火鳳對她幹了什麼好事,可不說,早晚他們也定會看穿這事……唉唉,前有狼後有虎,別說是脫身了,她就連喊救命的機會都沒有……

  「有神想拐我。」她沮喪地趴在桌上,兩眼無神地瞪著正在院裡剪著梅枝,說待會兒要拿到她房裡插花的某神。

  「啊?」一大一小詫異的叫聲,差點掀了房頂。

  她深深一歎,「你們沒聽錯。」

  「是哪個忘了長眼睛的?」他倆忙不迭地問,不但脫口的話相同,連音調也都差不多。

  「……就那不要亮不亮的。」好,都給她記住。

  老早就對這事心底有譜的兩神,互看了一眼後,也學起她籲長歎短了起來。

  望仙一手撫著面頰,「唉……委屈了。」

  「我同意。」霸下也把頭點來點去。

  她很敏感的問:「誰委屈了誰?」

  「當然是委屈了火鳳呀!」霸下再誠實不過地將冷水往她的頭頂上潑下去。

  望仙還一臉好不惋惜,「真不懂他為何會看上你這不像女人的女人……」

  好一陣子沒有扁神的青鸞,只是在他倆繼續冷嘲熱諷之時,不疾不徐地站起身,並扳扳兩掌。

  「喏。」趕在挨揍之前,聰敏的望仙與霸下,雙雙將她的身子轉向院外。

  手拈梅枝,獨自佇立在雪中,花雖嬌,但神更豔的景致,強烈的衝擊性,令青鸞的腦際昏了昏,當院中的神仙朝她送了個秋波後,她忙不迭地一掌按住狂跳的心房,大口大口喘氣之餘,習慣性地在嘴邊開始小聲地念起定心大法。

  「別再定啦!」望仙不客氣地推她一把,「老實點是會讓你少塊皮肉不成?」瞎子都看得出火鳳對她有意,而她也意亂情迷一把的,她又何苦這樣僵持殘害自個兒的身心呢?

  「反正你又過不了美色這一關。」深知她心性的霸下,也一副把她看得很扁的樣子。

  「你們就這麼急著讓我被神拐走?」她很不是滋味地瞪著身旁兩個早就倒向禍水敵營的叛徒。

  「不。」早就盤算好的望仙朝她搖了搖指,「我們是急著要你拐那尊可靠的神回來與我們作伴。」青鸞神力雖高,但總是少了根筋,再怎麼相較,還是外頭的那尊神仙比她來得妥當。

  「沒錯。」霸下接著應聲,難得跟望仙默契好得不得了。

  在他們那麼不賞面時,被潑冷水潑久的青鸞,也發狠地微眯著眼,朝他倆笑得冷冷的。

  「哪日我再灌他酒的話,我看你們跑是不跑?」哼,嘗了甜頭後就全都忘了苦頭是不?沒關係,大夥找個機會溫習溫習。

  「這宅子太小了,我們這就識相的出門逛逛了。」想到火鳳一醉就會幹出啥事的望仙,面色隨即青了一半,忙不迭地撈來件大衣急著出門。

  「記得啊,要好好把他拐回家喔。」霸下在跟著跑前,還不忘向她叮嚀。

  剪好梅枝,帶著清香雪白的花兒入室時,火鳳正好與那一大一小擦身而過。

  「他倆上哪?」

  「製造讓你拐我的機會。」眼前這人花相映的景致,實在是……太傷身了,她非得出去喘口氣才成。

  「你又忙著上哪?」火鳳在她也想跟著跑時,適時地拉住她的臂膀。

  「製造不讓你把我拐跑的機會!」今兒個就饒了她吧,為了鍛煉她的定力,她可是累到一個極點,再不歇歇不行了。

  將手中的花兒扔至桌上後,火鳳旋身一帶,一手攬住她的腰際,一手抬起她的臉龐。

  「你以為……你逃得出我的手掌心嗎?」想跑?她會不會太小看他了?

  她沒好氣地應著,「就是不認為所以才要跑啊!」

  為什麼打那日起,他在她的眼中,就是愈看愈順眼,愈看愈讓她難以自拔?他本身就已美到像個禍水了,怎他會在她的心底更上一層樓到,他就連在她面輕聲低語幾句,她就忍不住想要自動栽在他的手心裡,或是想乾脆就這樣把他給生吞下腹?

  這沒道理呀!

  相當樂見她如此進退不得,火鳳還刻意在她煩惱的這當頭,緩緩靠至她的身後,在她耳邊柔柔地喚。

  「青鸞……」他將她攬得更近,兩手環住她,以天籟般的嗓音在她耳邊輕喚。

  「老尼我不視下聞不聽……」她忙捂著兩耳閉上雙眼,使勁地搖著頭,可他那聲調,仍是引起了她一陣又一陣的戰慄。

  「你真能做到?」他側身將臉懸到她的面前,並朝她眨了眨眼,害她登時一口氣差點喘不過來。「你真能忍心無視於我?」

  搖搖擺擺地退離他幾大步後,差點死於窒息的她,才終於可以重新吸口氣,但當她疲累不堪地喘起大氣不過一會兒,她兩眼往下一看,便氣不過地瞪著自己胸坎裡那顆仍狂跳不已的心。

  「你就爭氣點成不成?別那麼沒節操行不?」色字頭上一把刀啊,她怎會無論怎麼成就是戒不掉眼前這一款的?

  極力忍住笑聲的火鳳,緊閉著唇不發一語,不小心被青鸞給瞧見這模樣後,她頗為光火地瞪著他幸災樂禍的模樣。

  「你很樂於見我自虐?」

  他壞壞地一笑,「是啊。」想當初,她把他給忘了多久?他也不過是一報還一報,討個公平而已。

  「我只不過是不告而別,和不小心忘了你而已。」在他又逐步朝她接近時,備感冤枉的她,忍不住向他抱怨。

  「撇開那個不理。」他的雙手又自動自發地爬回她的身上,他再一口又一口地輕啄著她的唇,「你,信不信命中註定?」

  「為何問這個?」她愣了愣,然後看著他帶著深情的眼神,以一指輕繪著她的唇。

  「因你若相信,那麼,你就該相信咱們之間有緣。」

  在他又開始輕薄起她,吻著她的唇、輕咬著她的耳……而她也很難否認她其實很樂於他這般做時,她在悶到一個極點後,終於問。

  「……你肯定這只是有緣而已嗎?」她和她的師父、師祖們的有緣,是差點磕破頭,而同他的有緣則是……整個人和心都得賠下去?這已超出了有緣的範圍很遠了好不?

  「咱們之間的緣分,很深,很深……」他款款輕笑,不久,話尾便消失在她的唇邊。

  還滿樂意接受他再次染指的青鸞,在他吻上她的耳垂之時,不意往外頭的天際一望,她忙推了推還賴在她身上的男人。

  「火鳳。」

  「嗯?」

  「你說那四個是什麼?」她快步把他拉出房門來到院中,一手指著下著雪的天際上方,時而現時而隱的四道光芒。

  「我的眼力沒你那麼好……」

  看了一會兒始終都沒發現她所說的,直到那四者愈來愈靠近人間時,火鳳的身子忽地一僵,直對那四道迥然不同的光芒眯細了眼。

  「是修羅。」

  「修羅?」青鸞想不通地搔著髮,「他們怎會一塊出現在人間?」聽她的師祖們說,修羅道的修羅,平日若不是待在須彌山,除了佛界與神界外,他們都四處去,可怪的是,明明修羅有六位,但他六人就是從不聚在一塊,也很少成群結伴,更別說一口氣來了四個了。

  火鳳不語地瞧著愈來愈近的四個光點,直在心底盤算著這四名遠離須彌山,甚至是召集了四位才來人間的修羅們,這一回,究竟是為了什麼才會特意如此來人間?以往這座人間,不是他們最不屑一顧的嗎?怎麼在今兒個,他們竟像是怕會失手般地,一口氣出動了四名修羅?

  他們究竟是為何而來?

  就在他仍想不出個所以然之時,一張再熟悉不過的佛面,款款掠過他的眼簾,他眨了眨眼,試著憶起那老友的容顏,以及那位老友日後將做之事會是什麼……

  他還記得幾日前,他聽愛聽八卦的望仙說,近來也不知是怎了,佛界與修羅道的情況緊繃得很,像是一直沒法一鼓作氣收拾掉修羅道的佛界,總算是盼到了佛界聖徒的出關,而那位聖徒,則恰巧在一百年前,與他,有著那一點點的交情。

  遠遠認出無酒身影的他,納悶地想著,修羅之首無酒之所以會一口氣親串三位修羅前來人間,當然不是為了那個仍在佛界的聖徒而來,為了得到日後能與佛界聖徒抗衡的力量,今兒個,無酒他們應當是來這找勝算的……

  只是,他們要找的這勝算,是什麼?

  在佛界聖徒的身畔待了那麼久後,也知他的佛法有多強大不可摧,火鳳根本就不認為,這些為了想要能在日後保命的修羅,在這貧脊的人間,能夠尋找到足以壯大他們聲勢、力量、道行、神力的種種,好在日後用來對付那個佛界聖徒……

  可,他們還是來了。

  不但直朝著目標而來,且,就朝著遠處霸下與望仙總是愛在那兒練法的河堤。

  難不成……

  「火鳳?」青鸞不明所以地看著他的怪樣。

  「你聽著。」搶時間的他一把按住她的肩再三叮嚀,「你神力尚未恢復,絕不許跟過來知道嗎?」

  「慢著,火鳳……」猶弄不清這是怎麼回事的她,才一下子,就看不見他的背影,「火鳳!」

  點點溫熱的鮮血,落在淨白無瑕的雪地上,看來格外地妖豔。

  遭無色一掌打飛的望仙,倒在河堤旁的雪地裡,撫著胸口不斷地咳著,壓根就沒看清楚方才事情是如何發生的。

  他只記得,他與霸下本來好好地在河堤邊,練著昨日火鳳教給他們的一套術法,但天際驀然大亮,四道顏色不同的光芒好不刺人眼,他才以袖擋著光一會兒,在他放下袖時,已有一張似人又不似人的臉龐直逼至他的面前,而後他的胸口便一痛……

  「望仙!」沒被偷襲的霸下,急急忙忙跑至望仙的身旁。

  「就他?」無酒伸出指,一手指向像個孩子般的霸下,有些懷疑地問向身旁的無相。

  無相篤定地頷首,「錯不了。」

  看不出望仙傷勢如何的霸下,在雪地裡的腳步聲此起彼落時,他有些緊張地回過頭,數了數來者,只見三人,卻不見了方才的另一人。

  「你們是誰?究竟想做什麼?」在他們愈靠愈近時,他忙不迭地以身子護在望仙面前。

  無相朝他探出一掌,「我要你身為龍九子的天生神力,以及你腹中讓你有了人身的舍利。」

  霸下不禁一愕,「什麼?」他們……怎會知他原本是誰,以及他的腹中藏有著舍利這回事?

  並不想給他個解釋的無相,與急著辦完這件事好離開人間的無色,下一刻雙雙飛奔上前,直朝霸下而來,但一道白影來得更快,在無色與無相各擊出一掌時,趕至的火鳳隨即兩掌齊出,狠狠將他們給轟回去後,轉身朝身後的一大一小大喊。

  「全都進我袖裡來!」

  見著了火鳳那張再讓他安心不過的容顏後,霸下拖著望仙直往他的袖中躲去。將他倆藏好後,火鳳定定地看著眼前的修羅們。

  怎麼只有三個?另一個呢?

  不願他們四人對他一人打起集體戰的火鳳,在始終找不出第四個躲著的修羅藏在哪時,已先行一步化守為攻,抬手當空一抓,片片雪花在落入他的掌心後即化為一柄長劍,而長劍一到手,他首先就朝道行最弱的無色那頭一劍掃過去。

  當無色急於閃躲之時,無聲無息來到火鳳身後的無相方要出掌,身後像長了雙眼的火鳳,旋身朝後送出兩劍,兩道深深的劍痕直劃在無相的肩上,差點就卸掉了他一雙臂膀。

  暗地裡竄出的一陣急風,在火鳳一掌擋住無酒沉重無比的一掌時,飛快地削去火鳳的左袖,火鳳使勁一震,將承受不住掌勁的無酒震飛時,藏在他袖中的霸下與望仙,亦同時掉了出來。

  落在雪地裡的霸下,方要扶起望仙快走,一隻不知打哪兒來的手掌,便自他的後頭穿透了他的胸口,在望仙大驚失色的目光下,霸下強忍著疼,一把拉開那只手,再將那只手的主人以神力將他扔到遠方去。

  「霸下!」遠遠就見著此景的青鸞,在火鳳同時被三名修羅纏住之際,忙趕至他倆身邊。

  聽見她的聲音,被三個修羅纏得很不耐,才想痛下殺手的火鳳,忙回過頭,而三名修羅比他更快,全都直朝青鸞而去,並紛紛各自出掌。

  落在青鸞身後的無色,與落在霸下身後的無相,各自相中他倆的天靈,而被無酒攔住了片刻的火鳳,在趕到時,他眼中的一切,不知為何,在他看來,所有的動作突然都變得很緩慢。

  他究竟是該先救神力尚未恢復的青鸞,還是那個受了傷的小小霸下?或者是,他兩者都救,而後任無酒自他身後一掌拍向他的腦際?

  只在心中猶豫了一會兒後,火鳳飛快地緊握住無色之手救下青鸞,再回身一劍刺向身後偷襲的無酒,就在那時,無相的那一掌,已重重地落下,霸下先是睜大了雙眼,而後在青鸞心痛的叫聲中,小小的身子往雪地上一倒,登時斷了氣。

  自雪地裡突冒出的一掌,在青鸞追上來時,迅速地探入霸下的體內奪走舍利與元神,而後又飛快地消失在雪中。

  挨了火鳳幾掌的無酒,一手按著胸口,問向一旁與他一般,也是傷勢不淺的無相。

  「到手了嗎?」不愧是西王母的手下大將,未盡全力就已這般,若讓他了無後顧之憂,可以盡情施展的話……

  「皇甫已得手了!」

  無酒毫不猶豫地下令,「那快就走!」他才不想等火鳳亮出真本事來對付他們四個。

  正欲一劍將無色封喉的火鳳,冷不防地,在身後竄出一陣涼意時,微側過身子躲過尖銳的五爪,原本瞄準了無色喉際的劍身,卻也因此只劃過了無色的胸口,並讓無色有了機會轉身隨著其他的修羅一塊逃走。

  雖是一口氣傷了三名修羅,也救回瞭望仙與青鸞,但,沒有保住霸下的火鳳,背對著他們站在原地許久,最後,還是不忍地回過頭。

  「霸下……」懷抱著霸下的青鸞,跪在雪地裡,眼中蓄滿了淚,哽著嗓頻頻喚他。

  望仙一手按著受創的胸口,身形不穩地定向她,走了幾步,就見從來不曾在他們面前掉過一滴淚的青鸞,緊抱著霸下,淚不可抑地撫著霸下已冷的臉龐。

  「不會的,不會的……」她不斷搖首,痛心地朝四下大聲?喊,「怎會這樣?不可能會是這樣的啊!」

  「青鸞……」看著哭成了個淚人兒的青鸞,望仙才想安慰她兩句,她卻帶淚地抬起頭,直望著火鳳。

  「他還那麼小……你怎可以不救他?」

  火鳳就連一句辯駁的詞句都沒有說出口,只是靜站在那兒任她以含怨的眼神將他刺穿。

  望仙忙想替火鳳說幾句,「青鸞……」她應該也知道,那時火鳳為了救她,就沒那餘力在刀口上救下霸下了,若是換了過來,就算火鳳救回了霸下,那他照樣也保不住青鸞,他也是被逼著選擇的啊。

  火鳳朝望仙抬起一掌,示意他不必再多說些什麼,因他知道,眼下的青鸞,什麼都聽不進耳的。

  空曠的雪地裡,雙手緊抱著霸下的青鸞,在懷裡的霸下漸漸變得冰冷時,她虛弱地看向漫雪的天際。

  我的那八個兄弟,他們生得又定什麼模樣?他們是不是也跟我一樣身不由己?還有,他們是否有過得比我還快樂些?而我們,會不會有團聚的一日?

  好似仍在耳畔般,又好像它從來就沒離開過的稚氣童語,一句句地在她的耳畔重複著,令她難以自己地回想起,在不久前隆冬深夜的星空下,星光襯著稍顯荒涼的河川,而在河堤邊,有一具小小的身子緊緊窩靠在她的懷裡。

  在那夜之前,她不知霸下那總是凝望遠方的眼神,究竟是想落腳於何處,而他那時的目光,又為何那麼地孤寂、那麼地傷心,但現下她卻明白了。

  千年來,身為龍九子之一的他,知命認分立在江中苦苦馱負著沉重的神碑,鎮住人間的水患,解救人間的苦難,可卻從沒有人救過被困在江中的他。

  在被冰魔冰蘭出手救走之前,他哪兒都沒去過,也沒有機會發現這大幹世界的種種,就連想找個知心的伴兒說說體己話,也沒有半分機會。始終站在江濤中的他,每日所見的,除了江水還是江水,他沒見過的人事物太多了,他甚至,就連自己所有的親手足都沒能親眼見過呢。

  他寂寞了太長太久,都還來不及撫平這幾千年來,在他心頭上的創痛,可現下,他卻必須為那些突來人間的修羅結束這一切。

  為什麼命運始終就是不肯放過善良的孩子?

  而曾經在她生命中與她擦肩而過的人們,是不是只要一鬆開手,就都再也回不來了?

  「還給我,把他還給我……」她的淚,一顆顆滴落在他小小的面容上,但隨著雪勢愈下愈大,很快地,她即分不清在他臉上的,究竟是雪還是淚。

  也許……曾經在那麼一個陽光美好、南風徐徐的午後,她坐在窗畔望著一片金光閃爍且刺目的河水,而霸下,就安安穩穩地睡在她的腿上,待他醒來後,他們便會一塊兒喝盞茶,或是像往常般,手牽著手出門逛逛……

  現在想來,原來,原本就握在手中的,竟是最不容易得到的。

  頹坐在雪地裡的她,仰起頭,任憑四面八方吹襲而來的風雪刮痛她的臉龐,也任憑她心中那團理不清更分不明的悽愴與傷感,在那一刻徹底將她佔據。

  「還給我……」

第八章

  年年在人間待久了,她覺得自己愈來愈像個貪婪的凡人,她和所有人都一樣,都有過夢想,總是苦苦地等待著夢想實現的一日,可她卻從不曾知道,她的確擁有過許多人求之不得的幸福,也曾經那麼地貼近夢想。

  當她發覺這一點時,生命中那些唾手可及的幸福,卻往往已悄悄與她錯身而過了。

  她記得冰蘭曾對她說過……

  倘若你曾有個夢想,當你去實現它後,你會發現,你其實還有其他更多更多的夢想。如此一來,你的夢想將會愈來愈多,也愈來愈沒完沒了。

  是啊,沒完沒了。

  因此她決定,她要去把她那沒完沒了已經近百年的一部分,靠自個兒雙手的力量給搶回來!

  望仙神色緊張地站在青鸞的房裡,看著那個在親手葬了霸下之後,就將自己關起來不見任何人足足有七日的青鸞,此刻自她的床榻底下拉出了個陳舊的木箱。將木箱抬上桌後,她吹了吹箱上的灰塵,再將插在她髮髻上被她拿來當髮簪用的金鑰開箱。

  始終不知她在做什麼的望仙,往前定了幾步,一看,箱裡擺放了一套整齊的衣衫,與只有太歲才能戴的神冠,還有那一把專門為人間帶來戰事災禍的命運之劍。

  「這是……」望仙想都沒想過他會再看到這些東西。

  青鸞在一一檢閱完箱裡的東西後,走至窗邊抬首看向夜空,佈滿星子的子夜裡,天際找不著耀眼的月光,只有在遠處東方的山頭上,緩緩升上一輪光芒黯淡得若是不仔細去瞧,就會遭到忽略的新月。

  為此,望仙不禁歎了口氣。

  與她足足相處了一百年,他大抵知道她心思是如何地轉著,而他也知,她不是那種會永遠將自己給埋在悲傷裡的神仙,她雖少根筋,但若有人犯著了、或傷害了霸下與他這兩個被她視為親人的神仙,她說什麼都不會放過那名禍首。

  而在那時,她看起來就格外像個毫不留情的太歲,不再笑不再有時瘋瘋癲癲,當然,也不再歎息。

  他記得她曾說過,她那雙被換過的眼,在十五時會露出原本的金色,而在她有殺意時,也會令她的眼瞳變回金色,就像她現下。

  「青鸞,你……在等十五嗎?」在她一直瞧著她的左臂時,望仙直搖著頭問。

  「對。」取出了命運之劍後,她將箱子合上,引來燭光仔細地瞧著這把百年來沒再用過之劍。

  望仙忍不住要勸上一勸,「可就算到了十五,若是六位修羅聯手,你也不可能有勝算的……」

  一個修羅、兩個修羅……這些都不算什麼,憑著青鸞的道行,自是可以解決他們,但修羅道向來就是因六名修羅的團結而出名的,只要六名修羅齊聚在一塊,除了他們的天敵佛界之佛外,只怕不管哪一界高手都得對他們六修羅讓步三分。

  上一回,四個合作無間的修羅,就自火鳳手中奪走了霸下,若是她為了報仇找上須彌山,遇著了六名修羅怎辦?不要說為霸下報仇,她就連回來的機會都沒有。

  「單我一神,當然是無勝算。」就著燭光,她以布巾緩緩地拭著劍身,早就知道她的優勢與劣勢在哪,而修羅們的長處與致命傷又在哪。

  望仙坐至她的身畔,頗為心酸地瞧著她那雙已呈金色的眸子……不知為何,他忽然好懷念她少根筋的德行,也好懷念……她將霸下抱在懷裡,兩人笑得一臉開懷的模樣。

  「你打算怎麼對付六修羅?」

  「我打算先回歲宮一趟。」她邊說邊去取來她已收拾好的包袱。

  她早想妥了,既然修羅們仗著團結力量大,只要六修羅團結,則無他界眾生能破他們,那她就也來個依樣畫葫蘆。那些修羅,算算,也只六個,而他們太歲呢,則有六十位,只要所有的太歲都出動,她就不信她破不了修羅道的這個傳說!

  「不成,這不成的!」大驚失色的望仙忙不迭地上前搶下她的包袱,「神魔大戰方止,眼下神界不會想再去犯個修羅道的,而你更不能拖著你那五十九個師祖下水!」

  「真難得你會說出大道理。」她拍拍他的肩,「不錯,有長進。」

  望仙在她轉身又要去拿包袱之時,一把用力扯過她,兩手緊按著她的肩頭,以前所未有的口吻嚴厲地對她說著。

  「你擅離職守就已是犯下大罪,你應當也知道,你是絕不能再回神界的,若是讓天帝知曉了,被關進天牢受罰還算是事小,就怕天帝會怪及你所有的師祖們教徒不嚴!」

  「放心,天帝動不了我的師祖們的。」對於這點,她是有恃無恐,「天帝要還想好好掌管人間,那他就絕不能少了太歲。」敢動歲宮的太歲們?真要敢動的話,那就叫天帝往後自個兒去做太歲平日所做之事好了,包准那個天帝不累死也會後悔上個五百年!

  「那你呢?」望仙氣得不禁用力搖著她的兩肩,「你就不先想想你會有什麼下場?難道你又要像上回在魔界時一般,全都豁出去不管了?」

  「無色欠我一臂,而無相,則欠了霸下一命。」青鸞木著張臉拉開他的兩手,「這兩者,我若不去討回來,豈不教他們將咱們神界之神給看扁了?」

  霸下之死,是無相之貪,同時也是她之錯。

  若是她先前不將神力耗盡,那麼,那日她定能護住霸下,不讓他受到一絲傷害;而無相,若不是貪圖著霸下身上那顆讓他有了人身的舍利,以及霸下那一身天生可力舉千斤的神力,那麼霸下也不會因此而死于那些修羅之手。

  雖說,遺憾已經造成了,可她不允許,她再也不要允許那些強盜來搶定她生命裡的任何一些。

  幾百年前,各界眾生自她身上偷走、搶走他們所要的那些,全然不問她允不允、願不願,而她也都一味地忍了下來,並告訴自己,要忍,要繼續好好過日子,可現下,她再也不能忍了,同時,也再笑不出來了。

  笑?怎麼笑?

  他人到底懂不懂得什麼叫作笑?

  痛著笑、哭著笑、無能為力的笑、不知該怎麼認命卻不得不認命的笑……當她終於明白,她所擁有的一切,並不是能夠完全屬於她自己的,又也許,在下一個瞬間,地就又什麼也不能是了。

  她曾經很想問問命運,問問它……告訴我,究竟是要怎麼笑?到底她該放棄到什麼程度,才能不帶一絲痛楚的笑出來?

  感情是如此的艱難,若非痛過,則無法刻骨銘心。可,是誰說了,感情一定得是流著眼淚的?然而不知情的歲月,卻像河畔的洗衣人,洗著他人痛過的過去,洗著極力想忘卻又無法忘懷的過去,可不知情的河流,卻從不肯妥協地帶走一些。

  再也不了,她不再忍,也不再偽裝掩飾自己那顆幾百年來都是瘡疤、裡頭都是坑坑洞洞的心,她更不想再騙自己和安慰自己。

  或許,蒼天知曉她早晚都要面對這點的,就如同當年她面對她身為太歲時一手為人間造成了多少遺憾般。當年的她,噙著淚,在夜空下對自己起誓,她再也不要為人間帶來傷痛的眼淚和後悔。而現下的她,則是告訴自己,她再也不要逃避自始至終都沒有從她身邊離開的爭奪,誰要是自她身邊搶走了什麼,就算拚上一命,她也要把它給搶回來!

  「不行的,青鸞──」不知該怎麼勸動頑固如石的她,望仙簡直快急出一頭大汗,這時,突然門外傳來另一道許久未聽見的男音。

  「你真只想找那些修羅報仇而已?」

  她閉門七日,他也同樣消失七日的火鳳,此刻站在門外,不帶任何表情地問著。

  「你可知,修羅最大的本事是什麼?」青鸞回首望他一眼,很清楚太過聰穎的他,心底其實也有譜。

  「你認為他們會答應你?」與她打著同樣算盤的火鳳,不以為然地對她挑高了朗眉。

  她一點都不擔心這點,「我會逼他們答應的。」

  光聽她這話,就知她是打算蠻幹上了……火鳳在歎息之余,朝房裡的另一神勾勾手。

  「望仙,出來。」既然她要來硬的,他也只好對她不擇手段點了。

  「火鳳?」望仙左看看這個,右看看那個,「可是……」

  火鳳兩眼朝他一瞪,「別勸那個頑固的女人了,出來!」

  被神嚇著的望仙,兩腳才踏出門外,火鳳即將他推離一臂之遙。

  「我知你在等你的神力恢復,我也知你想做什麼。」火鳳邊說兩手邊結印,「不過,眼下我可不能讓你如願。」

  赫見他在做什麼後,青鸞忙不迭地沖向房門口想阻止他,可這時的火鳳,已早她一步完成他想做之事。

  包圍了整間房的結界,不但牢不可破,只伸手輕碰,即如遭雷擊般地刺痛,麻痹了整只手臂之餘,還讓她腦際昏茫得有些站不住腳。

  「你竟對我這麼做?」沒想到他竟出手這麼狠,氣岔的青鸞只能忿忿地站在房門內瞪著道行高出她一截的火鳳。

  「望仙,走吧。」火鳳也不理會她,只是拍著望仙的肩率先離開青鸞的院子,「不必對她心軟,就讓她留在裡頭冷靜冷靜。」

  「火鳳,你給我回來!」

  望仙這時只能投靠較為理智的火鳳,而後頗為同情地遠遠瞧著遭困在裡頭的青鸞,「火鳳,你能關她多久?」

  「我只需把她關至事成即可。」走王另一院後,火鳳扳了扳頸間。

  「事成?」望仙速速把頭轉向他,「你打算做什麼?」怎麼好不容易才擺平了一個,另一個也打起歪主意來了?

  望著雪停後清澈的星空,眼中來來去去的,皆是那日青鸞眼中的清淚,火鳳不禁深深歎了口氣。

  「如她所願,還她一個霸下。」

  「等會兒……」望仙忙不迭地拉住似要離開的他,「火鳳,你上哪去?」

  「須彌山。」

  簡短留下了三字後,火鳳掙開他,朝上一躍,轉眼間,明媚得就連朵雲也沒有的夜空,再也不見他的身影。

  徐緩而有禮的叩門聲,輕輕在修羅宮宮外門上敲了三下,令坐在遠處主座上的無酒,兩眉直因這叩門聲而朝眉心靠攏。

  單以一指,即輕而易舉推開宮門的火鳳,慢條斯理地走入陰暗的大殿內,並邊走邊整理著因方才的出手,而顯有些淩亂的衣衫。他抬首看了四下漆黑的大殿一眼,微笑地抬手輕輕一彈指,霎時大殿上百支的火炬即全部燃起,照亮了火鳳此刻看來似乎心情頗佳的臉龐。

  「想不到,須彌山的禮數還真周到。」這個無酒大概是將修羅道邊界的小修羅全都派去迎接他了,而在讓他活動活動了身子後,無酒還再為他獻上兩樣大禮。

  沒想到他竟一點事也沒有,無酒面無表情地瞪著沒將他這主人放在眼底,還一步步朝他走來的火鳳。

  「……無色與無相呢?」

  「都正歇著。」火鳳微微揚起嘴角,「可惜我漏了一個姓皇甫的。」

  原本他還以為得了霸下天生神力的無相,會在擁有了一身力大無窮的力量後能夠長進些,想不到……就連前來助陣的無色也一塊聯手,那個無相竟還是被他打趴到地上去,而後與那個也沒什麼用處的無色,都被他的捆仙繩給綁好吊在樹上,供其他路過的小修羅參觀參觀。

  唉,真是空虛啊……

  看樣子,日後他似乎還是得繼續惹毛那兩個新科戰神,要不然,始終遇不著個登樣對手的他,這等日子,也未免過於枯燥了些。

  看著他那一臉失望兼唾棄的囂張神態,愈看愈火的無酒才自主位上站起身,火鳳隨即朝他抬起一掌。

  「那日,你們能得手,是你們走運,而我也太過看輕你們故而未盡全力。當時我之無法全心對付你們,是還得顧著另外兩個,但今日,我可是了無後顧之憂。」

  心底很清楚火鳳為何會在神魔大戰時,與藏冬、郁壘一塊被欽點三大元帥的無酒,雖也不認為自個兒有那本事能夠打倒他,但,地頭是他的,再這般任這傢伙囂張下去,豈不失了他們修羅的顏面?

  「不過,今兒個我來這……」火鳳在他一步步走下臺階時,忽地轉過臉龐朝他邪邪一笑,「不是專程來對付你的。」

  差點一腳踩空而跌下臺階的無酒,一頭霧水地瞧著這個前一刻和後一刻,不僅是神態、語氣,就連說話內容也完全截然不同的神仙。

  他勉強站定,「你為何而來?」

  火鳳聳聳肩,說得好不無奈,「因我不希望某個少根筋的太歲,在恢復了所有神力後,會衝動的返回神界,再一口氣率著五十九位太歲前來踏平須彌山。」

  以青鸞的性子來看,她是絕對會說到做到的,只是若真讓她這麼一出手,到時神界與修羅道,都會在吃不完兜著走之餘,還得為了顏面大動干戈。雖說以他來看,真與修羅道對上了,青鸞與她那五十九位師祖的勝面當然較大,只是,六界中還需有修羅道來平衡,可不能因她個人因素而被毀。

  再加上,她擅自曠職離開神界,本就犯了重罪,她還窩藏著天帝下令要緝拿的要犯霸下,到時待風波已定後,他就不信天帝不會出手嚴懲她。

  「太歲?」那日他哪有見著什麼太歲?那日所見的,不就是一個孩子般的霸下,一個神力不濟的土地公,與一個略有點神力的神界之神而已。

  「你很走運,那日,你就見著了太歲中最難見著的一個。」

  無酒兩手環著胸,「修羅道何其大,我會在乎一座須彌山?」

  「倘若我慫恿她這太歲之首率眾太歲,不計一切滅了整個修羅道呢?」

  「怎麼,神界在討伐了魔界之後,還想再添個修羅道?」這神界近幾百年來是征戰上癮了不成?難道神界就這麼想證明給佛界與鬼界看,神界才是六界中的首界?

  「別太抬舉你自個兒。」火鳳懶懶賞他一記白眼。

  「就算六十位太歲同時進攻修羅道那又如何?只怕,勝負恐仍是很難定。」太歲又如何?不過就是年神罷了,雖是身掌重權,但道行與功夫皆不如神界武將,就算六十個全都到齊了,他可不認為他會吃上什麼虧。

  火鳳在他還在因頂多就是兩敗俱傷局面而得意時,兩手背在身後,來來回回在他面前走了一會兒,而後突地頓下腳步,朝他笑得遠比先前更加邪惡。

  「若我說,宿鳥與鳴蟲等一干佛界閑佛與我有些交情,而他們會趕在太歲們出征之前打頭陣呢?」被派去佛界的那一百年,他雖梁子結得多,但朋友也交了不少,而在那些佛界之佛中,除了某佛完全不受他影響外,其他的耳根子,可是軟到可以任他叫他們去作亂。

  乍聞佛界二字,先前還占了點威風的無酒,當下面色變得再鐵青不過。

  「佛界容不下修羅道,早已不是一日兩日的事了,倘若神界代為出手,我想,佛界不只是會樂見其成,甚至還會出手協助才是。」說起來,他還是行個好心呢,倘若他真這麼做了,佛界某些好戰的佛們,應當好好感謝他才是。

  「你拿佛界威脅我?」

  「誰教你們這些個修羅天生就有弱點?」火鳳大剌剌地側過臉,倡狂地朝他抬高了下頷,「我若不善加利用,豈不同你們一般呆?」

  無酒聽了,當下忍不住額上青筋直跳,心底也很清楚,若是真讓他說動佛界出手,那修羅道只怕是敗定了……

  可惡,雖說天地萬物相生相剋,可他不懂,為何就只有修羅道與佛界這兩界克得這般嚴重?而其他界卻都無一痛腳可踩?

  「你想要什麼?」又氣又怒之餘,無酒咬著牙問。

  「我要你為我做件事。」火鳳把玩著十指,說得再簡單不過。

  「你認為我會幫你?」

  「那當然。」火鳳刻意睨他一眼,「若我要你往東,你自是不會向西。」

  「你憑什麼這麼認為?」再也忍不下去的無酒,當下直沖下臺階,大聲喝問之餘,一掌兇惡的掌風已朝他揚去。

  站在原地連動都懶得動的火鳳,只覺方才有陣清風吹過,甚是涼爽宜人。在無酒又再抬起一掌時,他飛快地起腳,一腳把無酒踢回上頭的主位坐著。

  「你的這點道行,就連神界的幾個武將神都勝不過了,你又憑什麼同我討價?」火鳳不屑地拍拍衣袖,「別忘了,你們這些個修羅,唯有六位聚在一塊時,才能發揮最大的力量,有本事你就找齊六名修羅,到時,我再考慮要不要輸輸看。」

  雖被踢中了一腳,但在無酒坐正了身子時,他卻赫然發覺,下頭那個視人於無物的自大神仙,竟對他手下刻意留情,不但沒在後來再給他來個致命的一擊,方才所踢那一腳,也沒讓他受到半點傷。

  「我是個投機的神仙,能動口,那就不用動手了。」火鳳在他似乎有點明白時,面色頓時一改,笑意盈盈地問:「依我看,咱們不妨先坐下談談。」

  有點跟不上他變臉的速度,也沒想到這個隻身擅闖修羅道的神仙,既可以邪惡無比,也可以同時豔光照人到閃人眼……

  「你想談什麼?」他忙揉揉眼,儘量不想因此而受他影響。

  在大殿裡繞來繞去四處參觀的火鳳,邊四處欣賞邊對他扔下一句他遠道而來的目的。

  「一個對修羅來說很有威脅性的話題,以及一個對我來說很有興趣的話題。」

  「前者是?」威脅性?該不會是……

  「單憑一佛,日後即能消滅六修羅的佛界聖徒,此佛究竟花落誰家。」深知佛界內情的火鳳,很清楚這班修羅為了那個聖徒,可是緊張不已。「眼下,你們應當還查不出他是誰,是不?」

  無酒頓了頓,有些錯愕的問。

  「你想出賣佛界?」

  火鳳兩肩一聳,「不過是通風報訊而已,這與出賣何關?」就算他告訴了修羅們這消息又如何?反正那位佛界聖徒,壓根就沒把修羅道給放在眼裡,還說心情好就讓修羅道擺著,若是心情不好,那就滅了它。

  「那……後者是?」早就想查出誰是佛界聖徒,好趁他佛法大成前殺了他,無酒猶豫了一會兒,忍不住投向這個誘惑。

  「還魂。」

  什麼?他要的,就只是還魂這等小事?他一路打上須彌山,不為霸下報仇,也不想殺了修羅們,好為他的風光戰績再添一筆?

  「坐。」搞不懂這尊神仙在想些什麼的無酒,心不甘情不願地邀客入座。

  火鳳在他一手指向下頭一旁的客座時,搖了搖頭,步步走上臺階並請他讓出大位,毫不客氣地坐下後,他笑笑地抬眼看向那個此刻臉色,為此又黑了一大半的無酒。

  一會兒過後,火鳳居然還對他再補上一句。

  「愣著做啥?還不快點奉茶?」

  毫不猶豫、狠勁十足的一腳,不但替總是安靜無比的須彌山帶來一陣巨響,同時也踹壞了修羅宮巨大的宮門。

  也不管這是什麼時辰,大半夜的,硬闖修羅宮的青鸞,在大殿上所有的火燭與火炬,在下一刻倏然全亮起時,無所畏懼地踏進宮中,邊拍去一身的雪花,邊抽出佩在她腰際的命運之劍,並將劍尖垂王地上,一路拖著長劍,也一路製造出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響。

  就在她步伐搖搖晃晃的走至殿中時,三道黑色的身影倏地出現在前頭的火光下,她微微抬起頭,先是瞧了那個她見過一回的無酒一眼,再把頭轉向另兩個,她見都沒見過的無界與無闇。而後,她止住腳步,站穩了身子並將兩手撐在劍柄上。

  在兩造都遲遲不開口時,身為地主的無酒,盯著她那一身神界的官服、她頂上所佩戴著的金色神冠、手中那柄可以輕易改變人間禍福的神劍,還有……她那雙不該出現在神界的金色眼眸。

  上回沒認出她是誰,也沒仔細瞧過她的無酒,在被她那雙金色眼眸瞧得有些暈眩,且赫然發覺身旁的無界與無闈,也都因她的那雙眼而心脈大亂時,他有些難以置信地問。

  「你真是……太歲?」她怎可能會是太歲?按理說,她那雙眼,若非魔即是妖所有,可她卻是神界之神,且她還成了年神,手握著命運之劍統帥著眾太歲。

  「神界十九太歲,青鸞。」她冷冷地打完招呼後,便眨著金色的眼眸,再三環視著殿內所有人,以及雙眼所能視及之處,獨獨就是沒見著火鳳那尊神仙。

  找呀找的,不論往哪兒瞧、往哪兒探,就是始終不見那個大禍水,雖然一路從山底走上山的她,沿途都見著了他光輝的戰績,可就在她終於來到了這座藏在雲頂上的修羅宮裹時,他老兄反倒是不見得無影無蹤。

  那尊無良神仙,他究竟是跑哪去了……

  話說,拚著滿腔的憤恨,硬逼自己提早恢復神力的青鸞,在火鳳將她給關了三日後,動手解開火鳳為她所設的結果,動作急急忙忙地換好太歲官服的她,在打扮整齊,手中拎著柄命運之劍定出門外時,便遭那個守在外頭的望仙給攔下。

  「你說他上哪?」她一把扯緊望仙的衣領。

  原本打算直接回歲宮找來五十九位師祖為她助力的青鸞,在聽完望仙告知她火鳳的去處後,她這才發覺火鳳關住她,就是為了能夠搶先她一步……

  她深吸了口氣,「他……有沒有說他上須彌山去做什麼?」

  望仙老老實實地轉述,「他說他要還你一個霸下。」

  難道他也想……為霸下還魂?

  她承認,霸下之死,令她痛不欲生,但事後在她冷靜下了後,她就將一切的希望全都寄託在能夠做人還魂的修羅身上,因此眼下她不急著去報什麼仇,她只是想要讓霸下再次回到她的身邊而已。可她沒想到,那個火鳳竟與她一般,都不急著報仇,而是一心想要為霸下還魂。

  「咳咳……」在青鸞呆站著沒反應時,望仙再向她報告另一個消息,「我聽須彌山附近的土地公同僚說,六修羅裡,私自溜進佛界打探消息的無界與無闇,日前也已返回須彌山了。眼下,六修羅已齊聚須彌山。」

  她不安地張大了眼,「全都到齊了?」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修羅,這都無所謂,但若六個都到齊的話……

  見她動搖得不只是一點點而已,為了火鳳相當落力的他,再次將事情與後果說得再嚴重點,哪怕火鳳可能連六修羅都不給他們擺在眼底。

  「你也知,只要六修羅同時聯手或是同時布法,除了佛界之外,他界眾生無一抵擋得了。火鳳為了你,他可以義無反顧,也可以不要命的去賭一賭,這樣的他,你怎麼捨得責備他?」

  是啊,當時她怎麼捨得責備火鳳,怪他不肯先救霸下?

  尤其在她早就知道他對她有情之後,在那個時候,她怎會去怪他?就算有,那也不過是一時的氣話……

  「我不是真心的……我其實很明白他的為難之處,也知他為何不能去救霸下……」那日,若火鳳首先救的是霸下,那麼今日,她恐就不能站在這兒說話了。

  認識火鳳這些日子來,她知道,他並不是個冷情或是冷血之神,更不是個會棄霸下不救之神,當事後她仔細地回想起那日所發生之事時,她只要閉上雙眼,便會見著那時火鳳心痛的眼眸,可那時,上天沒有機會給他兩者皆救,還非得逼著他在兩者中必須擇其一。

  她懊悔地看著外頭院裡遭大雪掩蓋的景致,她不禁在想,在她的心中,也正有著場大雪,被掩蓋在雪花底下的,則有著生死、血腥、遺憾與不得不……

  望仙仍是窮追猛打,「可他卻因你的逃避而責備著自己,只是你從來都沒有想過,為何在你與霸下之間,他會選擇先救你?」

  「因救我勝算較大。」霸下與她不同,霸不只是只神獸,既沒修煉,也沒什麼道行,可她卻完全與霸下相反,若是兩者要擇其一,那她,定會選擇能夠活下來的,而不是白救一場卻無法活下來的。

  「笨青鸞,那叫私啊!」聽到很想揍神的望仙忍下住捉著髮大叫,「那叫私!也就是凡人們的自私!同時也是任何一界的眾生,在落入了情愛裡頭後,就只能進而不能退的自私哪!火鳳他不過也是深陷其中的一員,因此他無法、也不可能選擇救霸下,這樣你懂嗎?」

  私?

  雪中白梅淡淡的幽香,像尾姿態優美的魚兒,無聲地遊過一室,嗅著花兒的香氣,她轉身看著桌面上那只瓷瓶裡,火鳳親自替她剪下的白梅。

  順著外頭風兒的風聲,其中一朵白梅,一辦花瓣無聲地落了地,掉在曾經積蓄著她的淚水,但如今卻是淚痕已幹的桌面上。

  當下一朵白梅,整朵花兒在風中墜向桌面時,火鳳的聲音,似乎也近在她的耳邊……

  你信不信命中註定?若你相信,那麼,你就該相信咱們之間有緣。咱們之間的緣分,很深,很深……

  耳畔的男音始終都未散去,青鸞在轉身進屋又再去添了件避雪的蓑衣後,一掃近日來委靡不振的模樣,小小的臉龐上,再次有了明亮的神采。

  「望仙,今兒個是什麼日子?」

  「十三。」他早替她算過了,「離月圓還有兩日,你不再等個兩日嗎?那樣的話,你的勝算會較大。」

  「我不需那顆老在該圓時卻總不圓的月亮,我的神力已完全恢復了。」一臉自信滿滿的她,握了握拳,感覺到那些失去的力量已全回到她的身上。

  「你想做什麼?」在她走出門外時,望仙站在簷下還在玩明知故問。

  「搶男人。」

  「搶幾個?」

  「兩個。」她扳扳兩掌,抬首看著仍是不斷下著雪的天際。

  「慢走,我煮好晚飯等你們回家。」在她下一刻躍上下著大雪的天空前,望仙含笑地攏了攏外衫,打算清早就出門上街去買些好菜,等著他們回來時讓他們一飽口福。

  可是……

  一路殺上須彌上,沿途因有了個早她一步趕來此地的神仙的關係,一堆大大小小的修羅都或趴或躺在路上,就連她都已大剌刺地踹壞宮門來到這宮內了,她還是遇不著半個有心與她交手的修羅。

  就在她來到大殿裡頭報上她的職稱與姓名後,殿上的三位修羅也不知為何,只是一逕地沈默著,而她在站了一會兒,發現都無人想開口,也無動手之意時,終於再也忍不住了。

  「雖說,我壓根就不想來這逛逛,也不想結交哪只修羅為友,不過我還是非來這一趟不可。」她邊說邊定向無酒,並緩緩揚起手中的命運之劍。

  「為何?」

  她冷冷一笑,「因我今兒個是專程來搶男人的。」

  「搶我嗎?」熟悉的天籟之音,款款飄至她耳底,令她手中之劍,劍尖不禁因此而重重垂落在地。

  青鸞愣了愣,將眼前的火鳳從頭看到腳,再從前看到後,而後,她呆愣著眼,難以理解地瞧著他四肢健全、氣色紅潤,照樣貌美驚人,活跳跳又全然無事的模樣。

  「你怎沒死?」這是怎麼回事?不是說六修羅已齊聚在此嗎?怎麼他半點事都沒有?

  「還等著你來搶呀。」無視於一殿面色難看無比的修羅們,火鳳笑咪咪地朝她拋了個媚眼。

  「你……在這做了什麼?」她問得有些遲疑,因在這等情況下,不知為何,在她的腦海裡,就是晃過了北海龍王、藏冬、郁壘……等等與他結過仇的神名。

  「做客兼交友。」火鳳說得一派輕鬆,「我在這交了不少朋友。」

  誰同你是朋友啊……殿上所有修羅,不約而同地白他一眼後,皆在心底默默暗付。

  她挑高黛眉,不得不因此而先收劍回鞘。

  「做客?」他這種客人,世上有哪一界會歡迎他?他在耍過兩個神仙後,這回,改耍起修羅來了?

  「嗯,他們禮數還滿周到的。」他笑意滿面地頷首,還不忘對一旁的無酒睞了睞眼,「是不?」

  連續聽他講解佛界之事,聽了數日的無酒,此刻面上寫滿了上當後不甘的神情。因他聽火鳳講解佛界聖徒之事,以及他們修羅道該如何阻止佛界到後來,他才發現,火鳳所說的,除了那個聖徒的名字說對了外,至於其他的,根據方自佛界打探回來的無合與無界他倆所得到的消息,火鳳對他們所說的……

  全都,沒一件是真的。

  可偏偏他們又不能拿他這個誆他們的神仙怎樣!

  就因無色與無相被他給打到起不來,而那個皇甫遲則不知又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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